第0263章:冷脸色-《聋哑人未羊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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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不到黄河心不死,他就是他母亲嘴里时常唠叨的那类死牛抵墙模样,永远也改不过来。接着,他又不信邪乎地溜至教室窗前;他透过玻璃往里瞧,他想瞧瞧她是否又会在教室里悄然出现;没准儿当初是他眼睛昏花所致亦未可知。他像小牛犊一样将脑壳抵在玻璃上,鼻子也抵成猪鼻子模样。两个狐狸眼珠子在眼眶里来来回回打转,最终游移至她那张可怜的小木桌上。只见桌上擦得干干净净,纤尘不染,桌面依然保持着最初搬进教室时的模样,但桌上却空无一人。随即,他又瞧一瞧自己的桌面,显然已被他刀刻指甲抠,早已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突然,他用手背揉着不知为何发痒的眼睛,使劲儿揉搓着,直至揉爽至极,揉得眼前一阵昏花。然而,种种迹象表明不止刚才是梦一场;从一开始,从他无缘无故脱离队伍的那一刻起就已然置身于梦境。

    现在他梦醒了,周遭空落落的唯剩他一人。冷冷的阵风吹袭过来,他唯独剩下冰凉如水的感觉。他背着那笨头笨脑的书包,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;他想方才的队伍兴许早已由长变短,由短变稀,直至消失变无。此时他才想起回家,他下意识感到饿意正浓,确切说他已经饥肠辘辘。

    他浑身打着哆嗦,来至大门口时,出乎意料地发现母亲居然还在原地收拾着烂摊子,与她同行的摆摊人早已不见了踪影。他自然大吃了一惊,因为此种情景他破天荒还是头一遭撞见。因而他既未直面箭步而出,也未偷偷背躲着她徐徐渐行。事实上,此时他无形之中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;他进则浑然已无法,退却又并非己愿。而他不想直面帮母亲忙也自有他的一套理论,他忌讳被人发觉,被人识出她是他母亲,进而被人大肆嘲笑,使自己面子伤淫难耐,以至于无法抬头做人。总之,他这套理论也不过尔尔。而如今即便周遭空无一人,可他依然勇气全无,几乎对此时面对母亲成了一件异常恐惧的事。

    他呆望着母亲光着鸟爪一样的手在风中瑟瑟发抖,一点一点将零碎货物收拾归类,再装进货箱。他想此时母亲大有可能等待已久,至少其他几个同行早已不见了踪影。难道她想多摆摊一会儿不成?难道想多摆摊一会儿就为多卖几个子儿?亦或者全因她动作太慢?当然,动作太慢他倒并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此时,风不停地刮起地上的垫布摇来晃去。时不时将其一角折过来盖住百货,时不时又将其调皮地掀开裸露。有时一盖起来,他母亲就自动跪下来一手撑地,一手将其人为铺展摊开;每个动作几乎都显得吃力而笨拙。尤其他母亲那个‘跪’的动作,一时间无不使他自己窝火三丈,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极其掉身价的事,就跟掉了自己的身价无异,即使所为之人是他母亲。

    当然,铺展摊开的动作在他看来实在太简单;倘若换做是他自己的话,则只消绕将过去稍作欠身即可轻易搞定,根本无需作此下贱动作。而事实上,他母亲只不过当时的卡位不好,加之她不便绕一圈过去,因此只能毫不避讳地从简而为;这兴许是因她劳顿一天之故,累到已无心他顾也未可知。有好几次,他觉着母亲的动作太过笨拙;但他又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没一点儿勇气过去帮扶她一把。当然,基于此点,他也曾跟自己的内心做过斗争,譬如事事得好过他人的虚荣心,断不敢恭维的自卑心,当然也跟控制自己自尊心的恶魔作斗争,但都屡屡败下阵来。

    他悄而无声地站在校大门背儿,浮想着方才那个似梦非梦的梦,又干瞪着母亲极其艰难的一景。顿时,心里多少也觉得五味杂陈;但他更多的却是迫切想赶时间回家去,他在此已经逗留的够久。于是,接下来他又不得不祈祷老天爷的帮忙;他嘴巴不停地念叨着‘快啊’、‘快啊’、‘啊’、‘老天爷啊’,眼睛却不停地瞅着阵风如何将一团团落叶刮着跑;一直到他目送着阵风将地面上随机一团落叶卷至于墙角停下来不动,他几乎快要将回家一事给忘诸脑后时,他母亲的货摊终于收拾停当。

    他相信是老天爷从她背后助力了一把的结果,使她快速而卓有成效地收拾好货物。随后,他发现母亲又在瞧着车轮底下什么东西,仿佛是在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似的;但接着她转而又用手捏了捏车子轮胎;他终于晓得了,原来是轮胎泄气了;车轮胎已被百货压得粘在了地表上,连轮毂瞧着都费劲,就跟哭不出声却憋红了脸差不多;旋即,他发现她一脸失落的表情,这跟她时常无缘无故瞅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,此时也正在他意料之中;她时而抬头望一望天,时而又环顾一下左右;最终,她好像做了个什么决定;遂一脚放下车撑,推着沉甸甸的车子在平地上助跑一段距离,接着颤巍巍地上了车,两脚摸索着蹬上脚踏板,随车子徐徐离开校门口。

    便在此刻,他适才勇敢地跨出学校大门。

    他一出校大门就紧随母亲身后蹦着跳着,跟母亲保持‘安全距离’,尽量不让她发觉他的秘密行踪。期间,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,他母亲好心为其让路;不料,差点连人带车一齐翻倒在马路边的臭水沟里去;为此,他手里捏了一把冷汗。就在那一瞬间,他又想到了老天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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