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 心底的痛-《画眉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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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的宿舍也兼办公室,简陋得让人心疼。里面除了一张床,一张办公桌,一把椅子,什么也没有,他的那些书都塞在床底下。
    墙角有一个老鼠洞,老鼠打洞抛出的新土在洞口堆成了一个小丘。
    他让我坐在床上,倒了杯热水给我,让我捧在手里,又找出一条干毛巾让我擦头发。
    “您好吗?”我说。
    “挺好的。我不是写信告诉你挺好吗,你,唉,这么远的路,还跑来。”
    我说:“我总得来看一眼,心里才踏实。”
    “下午你没有上课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我中午吃了饭就出来了。这么远,我骑了三个小时。进池套的路太不好走了,车子连推都推不动,后来扔在那个村里一个人家了。”
    “天都快黑了,”他心疼地说,“你看你弄得满身都是泥。”
    我在泥泞的路上滚了那么久,身上当然干净不了,泥泥水水的简直没法看了。我现在一定丑死了。
    他跑出去打来一盆热腾腾的水让我洗洗脸。
    我洗好了脸,觉得精神焕发了些。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散发的新鲜气息。
    他望着我说:“好了,我去做饭。你歇一歇吧。”
    我说:“我帮您去做饭。”
    他说:“不用,你很累了,歇歇。”
    我说:“我跟您去厨房,我不动手。”
    我累得很,但我还是没有坐在他的宿舍歇,而是跟他来到厨房看着他做饭。我愿意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。
    他给我做了热面条,说是可以驱驱寒气,他很担心我会感冒。
    做着饭,天已经黑了。等我们吃完了饭,外面已经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。我的身上暖过来了,衣服也干了,精神好起来。
    接下来,我们俩心情都非常好。乡村的夜晚经常停电,今天又停电了。他拿出蜡烛点上,烛光摇曳里,隔着办公桌,我们对面坐着。我两肘趴在桌子上,跟他说着话,我们的话说得很平淡,我们都有意掩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,但此情此景让我感觉到了那种叫做幸福的东西。
    我讲了他走后我的情况,也讲班里的情况,讲到班里的同学都很想念他,新来的数学老师比他的水平差得太远了。
    “身体好吗?”他问我。
    “好。”我说。
    烛光里,他望着我的脸,我也望着他。
    “别苦自己。”他说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有什么困难,就告诉我。写信就行,不用跑来,路太远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我很好,不用你挂念。”他又说,“等你将来上了大学,我还能回一中的。你明白吗?”
    “明白。”我说。
    我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,说:“我昨天还梦见您又回一中了呢。”
    他笑笑。
    我说:“还有一次,我梦见我考上了大学。入学了,忽然发现您竟是我的同班同学。我高兴极了,眼泪都流出来了。可是在梦里我就知道,这不会是真的,这是梦,于是又伤感极了。”
    很晚了,他说该休息了。
    他说:“你就睡在我的床上,我去隔壁教室里睡。”
    我说:“教室里怎么睡?”
    他说:“我把课桌拼起来。”
    我说:“那怎么睡得好?不如我们不睡了,就这样坐着说话吧,说到天亮就行了。”
    他说:“那倒不错,不过,你太累了,还是睡吧。哦,夜里可能会有老鼠,别怕,有什么事敲敲墙壁我就过来了。”
    他抱了一条毛毯去隔壁教室。
    临出门,他对我说:“把门插好。”
    二
    这天夜里我就睡在他的床上。说是床,其实就是用砖块架起了一块木板。被褥很薄,似乎在做着清苦生活的注脚。
    我拉开被子铺床时,有几分犹豫。我本想和衣睡下的,可是我的衣服在路上弄得泥泥水水,又怎么能穿着衣服盖被子呢?可是脱下衣服睡,我又害羞得很。这是男人的被子呀,虽然是他的,可我还是感到不自在得要命。当然,这要是别的男人的被子,我想也不用想,无论如何也不会盖它的。
    我只得脱了外衣。我上身还有一件秋衣可以穿着睡,可是下身我只穿了一件牛仔裤,脱下了身上就只剩了一件内裤。我先吹熄了蜡烛,然后才在黑暗里脱下衣服。我极快地钻进了被子里,只觉得脸上热热地烧起来了。
    被子上带着他身上的味道,浓浓地扑向我的脸面。这味道我有几分熟悉。在一中的时候给他整理床铺时我就会闻到它。这是男人的体味,但他的体味一点也不像一般男人身上的味道那样难闻讨厌。他的味道让我感到好闻,感到惬意。在一中时我常常一边给他整理床铺一边欢喜地闻着这味道。
    而现在,我躺在他的床上,把自己盖在他的被子里,这浓浓的体味扑面而来,让我感到了微微沉醉的惬意,并且仿佛在身体的遥远的深处,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寻常的体味。那是一种容易让人的想象浮起来的感觉。
    但我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了,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。
    夜里,我梦见跟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。这地方陌生得让我们毫无主张。忽然又下起了大雨,我们的身上都淋透了,冷极了。他脱下他的上衣给我披上,把我紧紧裹住。可是他被冻得抖得更厉害了。他对我说:“只要你好好的,我怎么样都行。”我鼻子酸得想哭,可是又哭不出来,只觉得憋得难受,就醒了。
    外面雨又下起来了,比白天要大,能听见刷刷的声响。
    我坐起身,又感到满屋的嘀嗒声。我点亮蜡烛,不禁“哎呀”了一声,只见屋里有几处在漏雨,床铺上方也漏了,连被子也要打湿了。
    我赶紧把被子卷起来,抱到办公桌上,办公桌这里还没有漏。
    我急忙把裤子穿上,敲了墙壁叫他。
    他马上跑了过来,在门外问:“花灵,怎么啦?”
    我打开了门,说:“屋子漏了。”
    他进来,说:“糟糕,漏成这个样子了!”
    他急忙把他的脸盆放在床上接漏水,又把水桶和饭盆都用上接另外几处漏水。水滴滴在盆子里当当地响。
    他说:“上次下过雨之后刚刚修了屋顶的,可它又漏了。我别的不怕,就担心它漏。刚才外面雨一下大,我就醒了,担心这屋会漏。你一敲墙壁,我就知道它又漏了。这破房子!”
    我说:“这房子没法住了。”
    他说:“没事,等好天把屋顶再修修,只要不漏,就没事。现在是没办法了,害得你也没法休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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